哎!又是流言,又是流言——陸楊在心里邊對著自己說道。
說完,陸夫人嘆了一口氣,站起來,說道:“我要去看看阿爸怎么樣了。”
“我要跟你一起去!”陸楊拉著阿媽的手,也站了起來,說道。
他們便一起去看阿爸。穿過屏障,他們看見阿爸躺在床上,肚皮在有規(guī)律地上下浮動著。大抵是聽見了人的聲音,陸先生醒了過來,然后便開始怒罵:“王敏霞你這個婊子養(yǎng)的!你干嘛去?”
大抵是看見陸先生沒有什么戰(zhàn)斗力,她斗膽地無視了陸先生。但是陸楊和陸柳分明看見了陸夫人的手掌因為害怕而瑟瑟發(fā)抖。他們嘆了一口氣,也不能多說什么。
陸夫人從錢柜里拿出家里的錢,便躡手躡腳地往外走。其實,陸先生也發(fā)現(xiàn)了陸夫人的這一系列舉動,他不停地罵著臟話,但是卻無能為力。
陸夫人離開了家,離開的時候,她還帶著笑。
但是她回來的時候,卻步伐飄搖、渾身酒氣。她手上拿著一只油膩的紙袋,紙袋里裝著兩只新鮮出爐的烤雞腿。她把袋子遞給了陸柳,然后往房間里走去,一邊走還一邊說:“你們知道阿媽有多委屈嗎?阿媽出去一遭,他們都翻著白眼看我,他們都覺得我們家有個同性戀,丟臉至極,好像我們也臟了一樣!”
陸楊和陸柳一邊聽著,一邊慢慢地啃雞腿——雞腿很燙,也很香。但是兩兄弟吃得卻很不是滋味。
哐當——陸夫人倒在了地上,開始為她這半生的委屈與憤怒嗚咽。
兩兄弟連忙沖進房間里。
從那天以后,陸夫人大抵是失心瘋了,她天天都是醉醺醺地回來。每天,當兩兄弟都在奮筆疾書的時候,看見阿媽滿臉通紅,滿口胡言亂語,手上拿著喝了一半的酒瓶回家時,陸楊總是會感到十分憤怒。
但是——當阿媽在房間里拖長聲音大喊:“阿楊——阿柳——過來!”然后兩兄弟一起進阿媽的房間的時候,陸楊又會感到心軟——因為,陸夫人總是淚眼婆娑地說:“阿楊——阿柳——你們要好好照顧好自己。特別是你!阿楊,你作為哥哥,你要對阿柳多多上心!阿媽這一輩子算是廢了,你們以后一定要展翅高飛!”
看著阿媽日漸蒼老的臉、日漸下陷的眼珠,陸楊真的不忍心生氣。
同時,他也記住了阿媽的話——“要對阿柳多多上心!”
陸先生已經(jīng)好多天沒有回家了——他干脆是跟那個跟他姘上的男人同居了。每一天,陸夫人想起自己這十數(shù)年來對丈夫的一絲希望也被徹底打破了,她失去了往日顧家的心思,終日與酒精作伴。
所以,陸楊總是比往日早起半個小時,做好早餐,然后一邊運動一邊等陸柳起床。每天回家以后,他都會先把前一天晾出去的衣服收回來、疊好,然后放進衣柜里邊。然后開始做飯,兩兄弟吃完飯,他才開始學習。
這樣的日子走過了一天又一天,終于走完他們的初中生涯。
陸楊曾經(jīng)告訴自己——只有自己的身心都變得強大,才能夠保護好陸柳這個比他小了九分鐘的弟弟。一年過去了,到了兩兄弟中考的時候了。在這一年里,酒精始終是他們那個失心瘋的阿媽最好的朋友,但是這個“最好朋友”大抵是個損友。
——陸夫人的身體每況愈下?墒撬齾s堅持與酒為伴,因為只有酒才能麻痹她那些感受這世間痛苦的神經(jīng)。因為家庭狀況,陸夫人堅決不就醫(yī)。
面對這樣的情景,陸楊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卻又無能為力。每次在炎熱的半夜里,當陸楊被晚間的熱氣蒸醒的時候,總會感覺隱隱地胸口發(fā)疼——大抵不是生理病,是心理病。他一邊拍打著自己的胸口,腦子里一邊播放的都是阿媽喝得爛醉然后卻因為胃炎而痛苦得在床上打滾的樣子。
他曾為此偷偷地哭了許久,卻只能夠壓抑著自己的哭聲,不能夠吵醒陸柳。
慢慢,他意識到——阿爸離開了,阿媽太過于病懨懨,陸柳還活在自己的保護之下,只有自己才是家里的頂梁柱。他必須變得比現(xiàn)在更強大,才能夠保護好自己的阿媽和阿弟——就這樣,他在花季之時就被迫負擔起本不應(yīng)該是他負擔起的責任。
中考以后的半夜里,他醒過來以后,會到廚房里馱著米袋做深蹲,又或者是用米袋來做舉重。他以這樣的方式鍛煉自己的身體,直到汗水如注地從他的臉頰旁劃過,然后低落在衣衫上、皮膚上和地板上。直到他的身體都累得空虛了,他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