緞莊燒了,哥哥死了,爹爹老了,好像,什么都要我來做了。月樹果然還是報復(fù)到我身上了,雖然那個傻子也沒來得及娶媳婦。
抽空去看看晚上的月樹吧,哥哥肯定會打我,罵我不等他,我才不怕。
林家,是我此生無法逃脫的枷鎖。
從小我就知道,一些事是永遠不被允許的,比如說我的課業(yè),永遠不能辜負(fù)父親的期待;比如說我的人生,永遠都背負(fù)著所謂的家業(yè);比如說繼承人應(yīng)該循規(guī)蹈矩;比如說我永遠都不可能與我所愛之人相守。
父親是個秀才,卻選擇了經(jīng)商,如他們所言的離經(jīng)叛道,辜負(fù)了所謂的圣賢書,我從來都不認(rèn)為父親是離經(jīng)叛道的,他與枕邊人相敬如賓,他日日捧著四書研讀,他從未做過任何出格的事情,一心一意恪守著讀書人的準(zhǔn)則,只除了放棄科考,毅然從商。
我一直以為,他會讓我安心讀書,考取功名,直到他醉酒后直言不諱,我會繼承林家。
再后來,我知道了為什么很多人都說他離經(jīng)叛道,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父親,行事狠辣刁鉆,談笑著便將王家緞莊推入了深淵。
我是見過王家家主的,一個總是笑瞇瞇的胖老頭,他還給我?guī)н^張記的芝麻酥,說小孩子都喜歡。
而現(xiàn)在,那個胖老頭躺在冰冷的靈堂里,他的兒子們在爭搶家產(chǎn),他們什么都搶不到了,我知道,不久后,那些鋪子,將不著痕跡的改姓為——林。
我想逃離安陽,想逃離這樣的父親,想逃離王家怨毒的目光,想逃離沾染著鮮血的林家。
父親居然同意了,他依舊掛著溫潤的笑,說,你出去避避也好。
我去了省城的學(xué)堂,聽說是朝廷大力發(fā)展的新式學(xué)堂,聽說項家離經(jīng)叛道的小子也在那里。
項禮坤,爹爹提過他,或者說,整個安陽都知道他,他跳著說要改革,還放跑了貧民巷里一個要沉塘的寡婦,氣的項家老爺子滿街追打他,聽說他躺了將近一個月。
托他的福,我有去省城的伴了。
項禮坤,不愧是名動安陽的少年郎,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知道我要倒霉。
出乎意料的,他在學(xué)堂里人緣很好,一群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輕人聚集到一處,這本身便是個災(zāi)難。
如我所愿,這里的世界,是一個全新的世界,地理,天文,生物,科技……像是初入皇宮的幼童,我不知所措,本能的汲取。
我了解到,項禮坤所說的變革,他描述的太過美好,一個人民的世界,我和他越走越近,我希望我也可以和他一起,打破這個吃人的世界。
我們談?wù)撎煳牡乩,我們一起演講,游行,他甚至還拽著我去拜了月樹,前一秒還在批評怪力亂神,下一秒?yún)s無比虔誠。他激動的抓起我的手,“向矩,此生得爾一知己,何其有幸。”
我也是啊,被你拽進希望里,何其有幸。
這里太過美好,美好的讓我?guī)缀跬浟,我身上的枷鎖。
縣里漸漸流傳起來,我的離經(jīng)叛道。
收到爹爹的家書時,我知道,結(jié)束了。
我依舊太過天真,爹爹綁住我的方法,是一個妻子。
項禮坤這個傻子,居然還有心思抓著我的手,紅著臉讓我這個知己照顧好他的妹妹。
定親時,我手里依舊攥著那張留學(xué)的申請表,那是我所向往的世界,我不甘心在有了希望后,又這么生生被拖回噩曼里。
不得不承認(rèn),爹爹多年來的培養(yǎng),讓我有了敏銳的直覺,爹爹下一個目標(biāo),是項家。
項禮坤那個天真的小子,沒有項家的財力,不餓死在國外才怪。
也罷,左右我逃不出去,將他推出去也好。與爹爹相比,我的手段依舊稚嫩了些,所以啊,從他口里奪食,最好的方法是給他更大的利益。
比如說,一個完美的,不會反抗的繼承者。
項鸝是個完美的林夫人,她周到,體貼,孝順,她甚至知道,我對這一切的厭惡,包括她。
我規(guī)矩的守著禮,老練的獲取最大化的利益,學(xué)著不擇手段,慢慢的習(xí)慣一些血腥,直到后來,父親去世時,我恍然,回不去了,這些骯臟的東西,已經(jīng)刻到了我的骨子里,跟林家四方的院墻一起,牢牢的綁住了我。
我的女兒出生了,我給她的名字,叫若曼。
她和她的娘親一樣,周到乖巧,可我要的是一個繼承人,一個和我一樣的林家人。女兒所能帶給我的利益,是她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