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燃燒過后的生命，綻放光華后，所剩下的，也只有循規(guī)蹈矩的灰燼了。

　　浮生死了。

　　爹爹說這句話時，臉上浮現(xiàn)著他的不滿。和他答應(yīng)我們婚事時一樣的表情。

　　我沒有見過浮生。林曼曼說我是見過他的，在七巧那天月樹下祈福時。但當時爹爹在身后月老廟前，我不敢東張西望。

　　林曼曼說，浮生是喜歡我的，我不懂，林曼曼笑著說，小女孩你不知道你有多美，月樹飄散的落英，襯著小女孩的笑，像洛神似的，仿要踏風(fēng)而去。

　　我是笑著的嗎，啊，我想起來了，周家小女孩認真的祈禱著，她沒有看到月樹上那只慵懶的貓，在她喃喃著他的表哥時，那只貓伸了個懶腰，沖著我眨了眨眼。

　　林曼曼說，小女孩這是對月樹不敬，月老是要生氣的。我沒有對月樹不敬啊，我默默在心中反駁，月樹很美，最甚是他開花時，滿樹繽紛，配著古老的木牌與紅綢，還有鄰家木姑娘銀鈴般的笑，月樹是最美的樹。

　　啊，對了，月樹上也有我的木牌，上面寫著平安康健，林曼曼說月樹是祈姻緣的，整個月樹上，怕是只有我的寫著平安。林曼曼還說，當日我離開時，浮生也拋了木牌上去，掛在我的旁邊。

　　七巧那天，是我最開心的一天，我很少出門，娘親說大家閨秀，不應(yīng)該拋頭露面的。媒人來時，林曼曼慌慌張張的跑來告訴我，浮生要娶我。爹爹不是很高興，我印象中，爹爹好像從來沒有喜不自勝的時候。我去找娘親請安時，聽到爹爹說著不檢點，娘親又在哭。不過他到底是答應(yīng)了的，林曼曼說浮生家生意很大，且浮生喜歡我，我若嫁去，必是幸福美滿的。林曼曼很開心，可我覺得她有點落寞，她的表情怪怪的。

　　娘親又催我繡嫁衣了，從我開始學(xué)女紅時，娘親便送來了紅綢，她說，嫁衣是一個姑娘最好的歸宿。我看著繡了七年的嫁衣，上好的紅綢輕柔的像夕陽上了色的云霞，一針針勾勒出的繁花點在上面，如今，它只差一只蝶便完成了。

　　今年是我最幸福的一年，艷紅的嫁衣襯著我的臉，我才沒有臉紅呢。林曼曼給我?guī)н^一封浮生的信，我不是很懂，爹爹只許我認字，女子無才便是德，我知道的，我也偷偷讀過爹爹的四書，似懂非懂的，可我沒見過這樣的詩詞。浮生的信里說：“廖窕淑女，君子好逑。”林曼曼嗤嗤笑著，說小女孩以后會懂的，這丫頭，明明年歲與我相差不多，卻總是一副老成的樣子。

　　后來，浮生死了。

　　林曼曼說，周家緞莊失火了，那晚，浮生也在。

　　林曼曼眼睛紅紅的，爹爹也很不開心，我悵然若失。

　　好奇怪，我沒有見過浮生，卻依舊難過。

　　我的夫君死了，按理說，我不可以再嫁人了，爹爹說，女子不能失德，我應(yīng)去為浮生守墓的。娘親又哭了，家里小廝竊竊私語，我依稀聽到了克夫二字，我想我應(yīng)該做點什么。

　　若兒，娘親哽咽著叫我，她扯出一個難看的笑，說爹爹要過繼二伯家的承濟，他會是你弟弟。娘親再這么哭只怕是眼睛要出問題的。

　　我應(yīng)當去找浮生的。我摸著新成的嫁衣，娘親說那是每個姑娘的歸宿�？墒俏矣钟悬c害怕，我聽說木姑娘的姐姐用了三尺白綾，街坊們都在稱贊她，木家有個牌坊，木姑娘說那是貞潔牌坊，自打姐姐換來了那個牌坊，家里就蒸蒸日上。那時我還小，我不明白為什么木姐姐死了，他們會笑，現(xiàn)在我有些明白了。

　　可是我還是有點害怕，聽說木姐姐死的很慘烈，林曼曼回來時吐了整整三天。我不想讓林曼曼再吐那么久了，她近來瘦了不少。

　　爹爹來了，他第一次進我的房間，我看不懂他的表情，他給了我一個小玉瓶，里面有閃閃的東西，銀色的，月光似的。爹爹說，它可以讓我一直這么美。

　　我應(yīng)當與娘親告別的，可我不想再看到她哭了。真想再看一眼月樹啊，今天月亮那么明亮，月樹一定比那日更好看。

　　我還是穿上了嫁衣，那是我的歸宿，嫁衣層層疊疊，細軟輕靈，好看的緊，定會讓林曼曼這丫頭直了眼睛。我笑著開了窗，寂靜無聲，他們都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