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下來,宋驚蟄的身量比沈白露還要再高上一些,以至于沈白露跟他說話的時(shí)候不得不仰視著他,連敲他腦袋的這個(gè)小動(dòng)作都沒有以往順手了。沈白露面對(duì)著比他高了一大截的宋驚蟄,心有戚戚焉。
這能怪誰呢?沈白露一個(gè)教書先生,薪資有限,每月賺來的那點(diǎn)錢可都用在給宋驚蟄改善伙食上了。這樣一想,目光里又不禁添了幾分驕傲的神氣來。
宋驚蟄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家小先生精彩紛呈的表情,臉上笑意更甚。他最是知道怎么哄人開心的,歪了歪腦袋討好道:“因?yàn)轶@蟄知道,無論我站在哪里,小先生總會(huì)找到我的?矗壬@不就找到我了嗎?”
沈白露看著他撒嬌一般的模樣,撇撇嘴沒有說話,心里卻腹誹不已,剛還想著你長大了呢。
“小先生,這個(gè)給你。”宋驚蟄變戲法似的從身后拿出一枝桃花來,紅艷艷的,煞是喜人。
“你又胡鬧,平白給我這個(gè)做什么,我又不是爛娘,讓別人看見笑話。”沈白露嘴上輕斥,面上卻無慍色,瞪了他一眼,接過那紅艷艷的一枝。花開得極盛,每一朵都飽滿,挺立,顏色緋紅,香氣逼人。
宋驚蟄依舊笑著,眉目間卻有幾分莊肅:“桃花美,先生也美,最美的花自然要送最美的人。”
“放肆。”
沈白露到底是男子,聽見宋驚蟄這樣說,儼然是把自己當(dāng)成女子一般調(diào)笑,不由涌起一絲怒意,張嘴就要褭n,抬头狐w坎蛔Φ囟⒆拋約海旖撬淝套,梢d淙床⑽薨敕中σ狻P目諉煥從傻仄送ê萏肆較攏趴誚嶸啵皇奔渚褂炙擋懷齷襖礎(chǔ)?/p>
罷了罷了,就算為了那眉目間的兩分認(rèn)真。
沈白露暗自將那幾分薄怒和不知名的情緒一并壓下,微微搖了搖頭:“下不為例。走吧。”
宋驚蟄見沈白露面露不悅,也不敢再說。忙跟上沈白露的腳步,思忖兩下,換上討好的笑臉,試探道:“小先生可是生驚蟄的氣了?”
沈白露瞥了他一眼:“未曾。”
“小先生不要生驚蟄的氣好不好?”
沈白露有些無奈:“說了未曾。”
宋驚蟄更加大膽,扯過沈白露的衣擺輕輕搖著:“既是未曾生氣,那驚蟄想吃圓子釀和桂花糕。”
沈白露又好氣又好笑:“多大的人了,怎么還跟小孩子一般?凈愛吃些甜膩膩的東西。”
宋驚蟄搖了搖頭,正色道:“但第一愛吃小先生做的糖醋魚!”
沈白露笑了,嗔怪道:“貪吃。”
倆人說說笑笑,步伐也快了許多。轉(zhuǎn)眼出了大門,行至一處地方,宋驚蟄卻不走了,望著遠(yuǎn)處有些出神。
他朝一個(gè)方向指了指:“小先生可還記得這里?”
沈白露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正是他們初遇的地方。那瘦弱可憐的孩子模樣仿佛又浮現(xiàn)在眼前,沈白露的目光霎時(shí)變得柔和起來,輕聲道:“自然記得。那時(shí)你才這么一點(diǎn)兒,小小的,像只沒家的貓兒一樣。”他收回視線,打量了一下宋驚蟄,輕輕嘆了口氣:“如今已這么高了......先生也老了。”
宋驚蟄卻笑了,輕輕挽住沈白露的手,定定地看著他,沉聲說道:“不,在驚蟄心中,小先生風(fēng)華依然,不管過了多少年,驚蟄都不會(huì)忘。”
聲音如琴鍵在耳邊奏響,沈白露一愣,只覺一陣清風(fēng)過心湖,眼前似有萬千影像閃過,卻一個(gè)也未能抓住。只能怔怔地望著他,像被他那雙幽潭般的眼睛所惑,一時(shí)沉迷進(jìn)去。
萬頃銀河云光影,不及對(duì)方眼中一點(diǎn)星。
似全然忘記自己此刻正身處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青天白日,某人一手挽著一個(gè)高挑男子,一手還拿著紅艷艷的桃花枝。
許久,他才回過神來,輕咳一聲。
“咳咳,走吧。”也不管身邊人了,掙開手埋頭就往前走。
“哎——小先生,方向反了,家在那邊。”身后傳來喊聲。
沈白露腳步一頓,回過頭沒好氣地說:“你不是要吃桂花糕么?”
宋驚蟄也愣住了,隨即露出一個(gè)孩子氣的笑臉,邁開長腿跟了上去。
“還有圓子釀!”
“......得寸進(jìn)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