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強迫自己入睡,然而那張面目可憎的臉卻越來越清晰的浮現(xiàn)在她的面前,她曾發(fā)誓一輩子都不要再看到這張臉,她以為那個夏天她已經(jīng)永絕后患……她越是恐懼,那張臉越是得意,嘴角猙獰的上揚,眼神充滿不屑,仿佛在說:你瞧,你永遠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她的心猛地揪成一團。
大約正午時分方然才出門,他徑直去了水庫,遠遠地便看到女人坐在在樹下納涼,旁邊是她賣冰糕的小車,路上行人稀疏,大約今日沒什么生意。
方然拿了支冰糕在女人身旁坐下,一上午沒有進食,胃像被拳頭緊緊攥住似的生疼,他胡亂撕開包裝袋咬了一口,冰的牙神經(jīng)隱隱作痛。
“你殺過人嗎?”女人突然問道。
方然咬著冰糕沒有說話。
“我殺過。”女人平淡的說。
“那年我十七歲,村了來了幾個人招工,先預付一年的工錢,父母拿了錢讓我跟著那幫人去,結果被賣給一個大我二十歲的老光棍,他怕我跑了,用鐵鏈將我鎖在一個草棚里,每天來一次,用那惡心的玩意往我身體里面戳,完事后扔兩個饅頭給我,然后鎖上門揚長而去。我出不了門,大小便都是在屋里解決,后來我騙他說自己懷孕了,他很高興,將鐵鏈解開,允許我在院子里活動。”
“他很喜歡釣魚,有天我說想去看他釣魚,他可能覺得有他在,我又懷了孕,肯定逃不了,于是放心的帶我去了。天氣很熱,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他坐在河邊拿著釣竿昏昏欲睡,我乘機搬起旁邊的一塊石頭用力朝他腦袋砸去。”
“他的腦袋被砸了個大洞,腦漿咕嘟咕嘟往外冒,我蹲下身使勁將他推進河里,連石頭也一塊扔了進去,尸體隨著河流慢慢飄遠了,我顫抖的厲害,只能強迫自己鎮(zhèn)定,用水洗干凈臉和手,然后朝河的上游走去。”
“幸好那天出門的時候他怕餓叫我?guī)Я诵└杉Z和水,撐著我走到附近的縣城,我在縣城的館子里找了個刷盤子的活,一邊做一邊留意風聲,尸體被打撈上來后,我成了重點懷疑對象,但由于他一直將我鎖在屋里極少見人,警察沒什么線索也就不了了之,攢了些錢后,我便輾轉來到了這里,一呆就是三十年。在這里我只不過是個賣冰糕的老女人,沒有人知道我的秘密。”
“那你為什么告訴我?”方然咕噥。
“因為你也殺過人,那天晚上我看到你一個人在湖邊。”女人冷冷的說。
方然頓在那里,冰糕已經(jīng)化了,白色的液體滴的他滿手都是。
“我只想留下她”,方然說:“但她要自由。”
“于是你就推了她一把,給她自由?”
方然低下了頭。
“自由真難”女人感嘆道:“有時要取別人的命,有時要送自己的命。”
天剛蒙蒙白,方然便出了門,他想趕在日出之前爬到山頂,草尖上的露珠弄得褲腳濕漉漉的,方然干脆蹲下身將褲腿挽到膝蓋處,然后抱著骨灰盒繼續(xù)前行。一陣風吹過來,腿上涼颼颼的。
山頂?shù)牟菀呀?jīng)有半人高了,這里不是景區(qū),沒有人常來打理。不過這樣也好,省的有人來打擾。方然走到懸崖邊上坐下,兩條腿在半空中晃蕩。他打開骨灰盒,將它放在一旁。
山頂疾風正勁,懸崖下面云海奔涌翻騰,大有將他席卷而去的氣勢,方然定了定神,然后抓起一把骨灰,朝云海撒去,但他一張開手,骨灰便被風吹的四處散了。
“也罷,你不是最向往自由嗎?”方然自言自語道,然后將所有的骨灰都撒了出去。
周遭的一切漸漸被鍍上一層金色,方然抬頭看去,一輪碩大的紅日噴薄而出,吞云吐霧極為壯觀。他不由得感嘆造物主的神奇,萬物易逝,這紅日卻升起落下循環(huán)往復,亙古不變。
哪天這紅日也消失了,人間的鬧劇便該終止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