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目光相接的一剎那,她便不自覺地低下頭去不看我。我自嘲地笑了笑,顯然已經習慣了她這樣的反應。但是令我沒想到的是,這一次她又抬起頭來,迎著我的目光展顏一笑,小聲跟我說,“蘇子墨,高考加油。”
我愣住了,只是機械地回復一句,“你也……加油。”
然后杜郁淇便轉身回班級去了,我呆愣在原地,她的笑容久久映在我的腦海里。
這算什么?畢業(yè)贈言嗎?
還沒等我來得及想明白,高考,這場我們無數(shù)次聽到又無數(shù)次抱怨的戰(zhàn)爭,便在所有人的歡呼和吵嚷聲中悄然結束了?纪暧⒄Z的時候陽光透過窗戶斜斜地傾射進來,浮動的灰塵在陽光里清晰可見,像是戰(zhàn)爭過后留下的塵埃。
無論考得好與不好,每個人都步履輕松地走出考場,撲向屬于他們的瘋狂與盛大。一扇簡簡單單的門,就割裂開了兩個全然不同的世界。
我走出考場,掛上了耳機,一路上我看到了很多我認識的同學,他們的臉上掛著相同的表情。有的人叫住我,我從他們的口型中看出他們是在問我“今天晚上打算做什么”,我說還不知道,可能去大吃一頓吧。然后,他們又打鬧著跑開了。
我沒有看到方思媛,當然,也沒有看到杜郁淇。
我只是一個人坐上出租車回家,耳機里放著華晨宇的歌。這場盛大的典禮結束,可能我們各奔東西,很多人就再也看不到了。
那天晚上,我登上QQ,看到杜郁淇灰色了三年的頭像亮了起來。
我給她發(fā)了一條消息,“考完了,今天晚上打算去哪里玩?”
十分鐘之后,我又給她發(fā)了一條消息,“這幾天有空,一起出來玩?”
一個小時之后,我問她,“你打算報哪里呀?上海財經嗎?”
第二天早上,我從枕頭下面摸出手機,朦朧著眼睛切上QQ,我發(fā)現(xiàn),那個許久才被點亮的頭像,從我的好友列表里消失了。我不敢相信地從桌子上摸到眼鏡,又看了看,沒錯的,那個特別關心的分組后面醒目地寫著“0/0”……
高考結束的第一天,她從我的世界里面徹底消失了。盡管,我閉著眼睛也能背出她的電話號碼;盡管,我很輕易地就能知道她的志愿究竟報在了哪里?墒悄且豢,我沒有一點想做這些事情的欲望。
最后,我考到了北京理工大學的計算機系,而她——毫不出乎意料地,考上了上海財經大學的金融系。
在我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晚上,我將高中時代給她寫的信從頭到尾地讀了一遍,竟然整整看了兩個小時。曾經賭咒發(fā)誓要跟她考上同一所大學,可是當我真的可以跟她考上同一所大學的時候,我卻并沒有那么選擇。
誰也不知道,那天對我說“高考加油”的她,竟然是最后一次對我露出微笑的她。那天之后,我便再也沒有見到她。她徹底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然而,三個月之后,我坐在北京理工大學的宿舍床上,被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夢所驚醒。不知道一千公里之外的她現(xiàn)在過得好不好,大概沒有了我的騷擾之后,她的生活也能更平靜一些吧。
我盯著上鋪的床板,就這樣躺到了六點半。舍友們都陸陸續(xù)續(xù)起床了,然后宿舍里就響起了各種各樣微信提示音的聲音。
大學之后,我?guī)缀醪辉儆肣Q了,那些曾經的記憶隨著QQ的淘汰在我腦海里封存起來,包括那些畢業(yè)時候瘋狂加QQ但是從來不會聊天的同學們。
方思媛考到了山東念師范,從小到大我們都沒有分開這么遠過,剛開學這幾天,我們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在微信上視頻,聽她給我介紹她的學校,聽她抱怨她們的軍訓有多辛苦。但我們都彼此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杜郁淇這個名字了。
直到開學三個月以后,我生日的那一天晚上,我接到了杜郁淇的電話。我沒有給她存儲聯(lián)系人,但是那個號碼我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喂?”我遲疑著接起電話。
“嗨……嗯,蘇子墨嗎?我是杜郁淇。”電話那頭傳來她的聲音。
“怎么了?”我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什么事,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嗎,我就是想打電話來跟你說……”她也深吸了口氣,說,“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