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更深更黑地壓了下來，閃電一道接著一道，雨水如山洪般沖刷著天地。葉林風(fēng)的聲音在雷雨中有些失真。

　　門人愣了愣，回去傳達了葉林風(fēng)的意思。

　　葉林風(fēng)略微緩了口氣，身形搖搖欲墜。

　　一旁的青書趕忙扶住了他，一臉擔(dān)憂地看著葉林風(fēng)，“老爺……”

　　葉林風(fēng)擺了擺手，靠在青書身上勉強跪直了身體。等了許久，終于有個配劍的青衫少年出來傳話了。

　　青衫少年一臉冷漠：“你走吧，師傅是不會見你的。若不是看在你已上了年紀，又身受重傷，師傅好心饒你一命的份上，你今天還能跪在這里嗎？”說了拂袖離去，頓了頓又轉(zhuǎn)過臉來，語氣稍微柔和了些，“你不要跪在這里了，再跪下去也沒有結(jié)果的。”說罷，冷冷拂袖而去。

　　山門怦然關(guān)上。

　　山風(fēng)大作，一聲悶雷過后，附近的一株碩大梧桐被閃電從中劈成兩半，迎面倒了過來。

　　葉林風(fēng)幾乎避無可避，青書大驚叫道“老爺”，迅速拉著他滾向一旁。

　　他知道薛知府一向貪戀女兒的美貌。

　　他答應(yīng)了薛知府的要求，將女兒送去做知府的六夫人，他兒子死刑就延緩三天執(zhí)行。

　　但是，他就算犧牲女兒也只能換取兒子多活三天。

　　沒有選擇。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他只能孤注一擲。

　　有時間就還有希望……

　　葉林風(fēng)呆看著坐在他面前吃著月餅的女兒，欲言又止。

　　他身旁的一張竹椅上靜靜地躺著一個青年美婦，美婦頭頂?shù)陌l(fā)髻只用一根木釵挽著，有些散了，耳邊垂下兩小撮烏發(fā)來，襯得她面如白玉，她此刻更微微閉著眼睛，似乎已經(jīng)睡著。

　　院子里沉悶地厲害，沒有人說話，只有樹上的知了在催命似地叫喚，月光將花樹的影子投影在墻上和地面上，葉影參差，花影迷離，葉影花影一起浮動，在這樣的氣氛里，居然顯出一種凄涼的奇美。

　　葉林風(fēng)快要流下淚來。

　　梧桐樹葉悠悠落下來一片，正好落在葉林風(fēng)頭頂上，葉林風(fēng)似乎并沒有注意到，他將清茶放在嘴邊飲了一口，然后又重重地放在舊的矮竹茶幾上，他頭頂上的那片綠葉也重重地跌落在了地上。

　　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坐在對面安安靜靜吃著月餅的女兒，咬咬牙，似乎終于做了決定，他艱難地開口了，嘴里充滿了茶水的苦澀的味道：“燕兒。”

　　坐在他對面專心吃著一塊酥皮的蛋黃月餅的女兒抬起頭，乖乖應(yīng)聲：“爹。”

　　葉林風(fēng)仔細打量著還不滿十三歲的小女兒，女兒兩根粗粗的大辮子已經(jīng)垂到挺鼓鼓的胸部，齊眉的劉海遮住了長長的眉毛，眼睛猶如兩汪深深的潭水，小鼻子堅挺，那張櫻桃小嘴里此時正塞滿了蛋黃月餅，雙頰也被漲得鼓鼓的。女兒長成一個小美人了，很漂亮，然而那雙本應(yīng)會說話的大眼睛里，原本應(yīng)該清澈無邪的眼睛里，如今卻沒有神采，看上去只像一個注滿幻彩的迷離深潭。

　　她其實是一個可憐的孩子。葉林風(fēng)嘴里很苦，他怪自己不該喝太多茶，其實他不過喝了一小口而已，他用力咽了口唾沫，似乎想把那苦味咽下去。

　　女兒放下手里的月餅跑到他膝下來，仰著頭，瞪著一雙大眼睛問：“爹，哥哥和叔叔們什么時候回來�。看蠹叶疾辉�，今年中秋好冷清。”

　　她還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不會懂。葉林風(fēng)心里想，或許這樣也好。

　　葉林風(fēng)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努力壓下嘴里的苦味，讓語氣顯得更祥和了一些：“燕兒，你想哥哥了？”

　　“想哥哥了，好想好想哥哥，還想田二叔，還有小李子叔叔，阿邦哥哥，他們什么時候回來��？”燕兒瞪著迷離的大眼，那迷離幻彩般的眼里映進葉林風(fēng)眼里哀傷的光。

　　葉林風(fēng)沒有答話，突然一把將女兒摟進了懷里。

　　“燕兒，不要怪爹。”葉林風(fēng)把臉埋進女兒秀發(fā)里，低低地說，語音苦澀。

　　“爹，”菲燕輕輕叫了一聲，靜靜道，“可我最想哥哥了，。”燕兒從葉林風(fēng)懷里掙扎出來，揚起頭問，“可哥哥為什么還不回來呢，今天不是中秋嗎？”

　　“哥哥還不能回來呢。”葉林風(fēng)眨了眨紅紅的眼睛，說。

　　“為什么呢，”燕兒在葉林風(fēng)懷里仰著頭，瞪著大眼睛問，“哥哥押鏢去了很遠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