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吧!嘻嘻!那外省婆一開始還不讓我摘,說什么她們還要呢,虧我反應快,立馬跟她說不讓摘你怎么昨天讓那么多人摘呢!我就摘幾個而已,昨天別人都裝好多袋呢!她才不情不愿地點了頭,還好我機靈,不然那能!今晚給你們炒玉米粒吃。”
干娘似乎越回味越慶幸,繪聲繪色地用她那滿是地方口音的普通話給妞妞模仿她的“談判現(xiàn)場”。
妞妞望著她,突然有點心酸,有點心疼,把手里的那本《我們仨》合上,站起來把它放在那張泛舊的塑料椅子上,雙手接過干娘遞過來的那一大袋玉米,終是忍不住張了口,
“干娘,玉米我們家買得起,別人家的東西,不肯給我們就不要,我們可以自己買!”
“傻嗎你?買的話就要錢啦!再說,他們不要的,昨天周村的人都去摘了好多,帶著稻谷袋去裝的,還趕了幾趟呢!”干娘比劃著那些稻谷袋的大小,極力為自己的行為尋找合理的理由。
妞妞什么話也不說了,她知道不管說什么都改變不了干娘喜歡占點小便宜的性格,就像別人不管說什么都改變不了她由衷的逃離世俗的盼望。
這就是人吧!因為降生不同,走過的路,看過的人,碰觸到的風風雨雨都各不相同,所以嬰兒出生時的這一張白紙,在時光的畫筆下,開始曲曲折折勾勒出生活的不同軌步,開始點點染染暈開了人生的不同顏色,沒有涂改液,也沒有修正紙,下筆成圖。所以有人是一幅高山流水,有人是一幅柴米油鹽,有人清清淡淡,有人團團轉轉。
干娘進屋拿了個菜籃出來,坐在門前的石檻上,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露出一副舒服的神情。將手在衣服上正正反反抹了幾遍,開始從袋子里掏出玉米,一粒粒地挑著好的剝下來,
“省了好幾塊錢呢!你干爹可以少扛點貨了,最近他這腰也是經(jīng)常疼,還得去買瓶跌打油來給他擦擦。”
“妞妞,玉米粒炒點肉碎和香菇吧,要不要再加點胡蘿卜粒?你喜歡吃胡蘿卜。”說著人已經(jīng)站起來了,掏了掏自己的口袋,數(shù)著一塊、五塊、十塊,又把錢塞進口袋里,穿上那雙大妹姐不再穿的涼鞋走下檻下的石階,
“不用不用不用,干娘你先歇歇吧,不用那么麻煩,炒肉碎和香菇就很香了。”妞妞站起來拉住了她精瘦的手臂,她又輕輕地拍了拍妞妞的手,
“麻什么煩呀!還是炒點胡蘿卜好,你干爹也喜歡吃。”說完就又大步地走出了石子大門。
看著她匆匆而去的背影,看著石子大門斑駁的青苔痕跡,老舊的廣告殘痕,妞妞的心里有些酸澀。
。ǘ
“干娘,這玉米粒炒得真好吃。”
“好吃吧!嘿嘿,這香菇我是先用油熱了一遍的,這肉碎我又剁了點蔥,加了些生粉,炒起來香菇才香,肉才嫩。妞妞以后嫁人了也要做飯,趁機先學學。”干娘介紹自己的菜時,眼里總是閃著光,亮亮堂堂的。
“今晚票友聚會,我吃完飯去潮季村一趟,唱兩首曲子。”干爹吃完飯,邊舀著冬瓜湯邊跟大娘說起他今晚的行程安排。
干爹有一個愛好,就是唱唱小曲。每逢周三和周五他不管干活多累,都得風雨無阻地趕到潮季村票友之家的會長李丁家開開嗓子,吼上兩句才能解解“饞”,不然就心癢肝疼的。但是干娘很不能理解,總覺得每天干活都那么累了,有點時間還不在家休息休息,上著趕著出去奔些有的沒的波,自找累受,時不時又說自己腰酸背疼,哼哼唧唧的,當下就把臉給拉下來,
“你昨晚不剛說你腰酸嗎?一遇到唱曲就什么都好了?還是在家呆著吧,晚上泡泡茶喝不好嗎?”
話說完干爹不樂意了,把瓷碗噔的一聲就放下了,
“我一周也就唱這么兩次,又不是為了唱曲連工作都放下了,你怎么整天這樣反對我呢!”說完站起身就走進門去了,留著那張泛舊的藍色塑料椅,安安靜靜地僵立著,不敢吱聲,似乎怕打破這微妙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