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還是一個手藝極好的人,文革前,公公是當時為數不多的七級半鈑金工(當年我國實行八級工資制,八級為最高級別,七級半的人也是鳳毛麟角)。結婚以后,我常常驚訝和感嘆于公公的手藝:鋼鐵在他的手里,就好像是一團聽話的泥巴,要圓就圓,要方就方。那時候還沒有空調,我生孩子的那一年又特別的冷,公公就用白白的鑄鐵做了一個沒有膽的烤火爐,所有的熱量都可以彌漫在屋里;那個年代家家戶戶用煤爐,為了節(jié)約能量,公公把鍋底按不同的需要做成不同的厚薄;公公曾經為我的孩子做過一個自行車小靠椅,極盡舒適與安全,以致于這個小靠椅在我的孩子長大以后被三個同事接莊,還舍不得丟棄。公公在退休后既為了發(fā)揮余熱,也為了貼補家用,去別的修理廠,為汽車“整容”,但凡重大損毀或疑難雜癥都得請他這個老將出馬,往往這個時候公公就像一個孩子一樣,暗自露出自得的神情,驕傲和得意溢于言表。
公公的四個女兒分別生了四個兒子,兩個兒子生了兩個女兒,這一點讓我這個做媳婦的始終忐忑不安,生怕公公嘴上不說,心里多少失望。公公離去之前,我?guī)畠喝タ此,女兒努力用歡快的語氣對他說,爺爺你趕快好起來!公公竟然藱n隼匆環(huán)鋪煬幕。他藫?ldquo;辰辰,爺爺從來沒有因為你是孫女兒不高興過,現在是新社會,女孩子一樣有出息,美國還可以有總統(tǒng)是女的呢!”
我公公經常惦記我,要我多照顧在南京只有一個女兒的我的父母。他常常對我說:“你做女兒的對他們說話要有耐心,你對我們做公婆都可以這么好,怎么就不能和他們多交流呢?”逢到周末,我去看他,他也會攆我和我的夫君去看我的父母。絲毫沒有那種嫁進了我家的媳婦就是我家的人,只能對我們好的自私的想法。
公公年紀大了,有的時候就像個孩子,偶爾我們做兒女的給他一些零用錢,他悄悄地藏起來,他去買零食的時候就伸手問婆婆要,然后零用錢攢多了他再炫耀似的交給婆婆,仿佛立了什么大功似的。他有一些特殊的飲食愛好,并且很固執(zhí)。比如他喜歡用白水煮茨菇,就這么淡淡的吃。我嘗過,除了淡淡的苦,沒有嘗出其它任何的滋味,但是闊公就這么樂此不疲。也許是遺傳的因素,我的女兒也很喜歡吃清水煮茨菇,并且是津津有味。有一次公公做夢,夢見甲魚要和白鴨子一道煮才出營養(yǎng)。于是闊公便很執(zhí)拗地滿世界去買白鴨子;公公還很會給自己找臺階下,他用參泡茶喝,又怕白蘿卜解了藥性,便自嘲說做過夢得知胡蘿卜是不解藥性的。我們兒女們樂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得他去。

我在洗碗被公公干趴了 公公不要了婆婆還在客廳看著呢
公公的脾氣也是很倔強的,甚至有點蠻不講理。以前他做工養(yǎng)活全家人,生活的重擔大多落在他一個人身上,就養(yǎng)成了他說一不二的習慣。據說早年老大剛結婚的時候公公下班回來想喝口熱水,結果所有的水瓶都是空的。公公一時火起,說:“水瓶就是裝開水用的,沒有開水要水瓶做什么?”于是就把老大新房里面的水瓶砸了。家里所有的成員都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沒有人會對此表示異議。只是在公公的身后,此事成為了我們的笑談。
公公對女婿和媳婦都是一視同仁的,都像對待兒女一樣疼愛。前些年,我在外地工作,難得回來,公公得知我回家,都會到門外去迎接我。仿佛不經意的,他會在滿桌的菜肴之外,另外再買一樣小小的零食給我。每一次我都能體會到他作為慈父那種無需用言語表述卻無處不在的濃濃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