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憶材料中,張光明詳細地記錄了那次被救脫險的經(jīng)過,字里行間充滿了對保長大人的感恩之情。
我將搜集到的情況整理成文,分送給了縣檔案局和縣zf,并說服了吳小平,叫他暫時不要急著拆我家老屋,等待上級的答復(fù)。
在這種等待中,等來的卻是老屋被雨水沖垮的事實。我的心里多少有一些遺憾。
吃過早飯,歇了一會兒,我和我爹去了現(xiàn)場。老屋垮了大半,殘垣斷壁,卻仍像一個肢體殘缺的老人高傲地挺立在那里。我爹一臉不高興,氣沖沖地說,這可咋辦?老屋塌了。
我說,還好,沒垮完,百年的老屋,架子還蠻牢呢。
我媽走過來,說:“我早來了。百年老屋,我還以為藏了些金銀財寶呢,跑去看呀,墻縫里有一把算盤。我就鬧不懂了,啥子不好藏,藏把算盤有啥用嘛?”
我不懂地問,什么算盤?在哪?
我媽轉(zhuǎn)過身去,從門前臺階上拾起一把算盤遞給我說,你看看,這破算盤還藏在墻縫里,不是屋塌了,還不知要藏好多年呢。
我接過算盤細看,那是用上好的檀木做的,一尺多長,珠子圓圓的,還閃著亮光,用手一撥,發(fā)出噼里啪啦的響聲,翻過反面來,框木上有用刀刻的痕跡,經(jīng)辨認,那是“獨立團”三個字。這使我大喜過望,斷定這是獨立團的東西,忙問:“這是在哪找到的,還有別的東西嗎?”
我媽說:“沒啦,我怕還有金子銀子什么的,過細翻了一遍,啥也沒有。”
我說:“真的什么都沒有了嗎?這可是解放軍用過的算盤啊。你們看,這上面有字呢。”
我爹忙奪過算盤,看到那歪歪斜斜的“獨立團”三個字后,也興奮地說,我說嘛,解放軍在這住了一年多,總該留下點痕跡嘛。
我媽臉上也露出了少有的笑容,說:“我以為是個不值錢的東西,正要當柴燒了。村里的會計算賬也不用這玩意了。哦,和這算盤放在一起的還有本書。”
書呢?我急著問。
“燒了。”我媽說,“下雨柴火濕了,那書也濕了,我撕了封皮里面有些干的,引火了。對啦,好像還有幾張,我去拿來給你看。”
快去,快去。我預(yù)感到書中藏著驚喜,有點迫不及待了。
不一會兒,我媽拿來了幾張紙說,幸好,沒燒完呢。
我接過來一看,那是舊時常用的黃表紙,只有六張,紙上用毛筆寫滿了字,那字跡還十分清晰,豎排寫的,開頭便是闊元1947年春二月借群眾糧與獨立團收,后面是許多人的名字和包谷多少斗、米多少升。我細致地看了幾遍,激動地說,我敢肯定,這是解放軍的借糧賬本,寶貝啊,只是可惜,不全了。
我爹發(fā)火說,你個豬腦殼,死婆娘,你眼瞎呀。
我媽一臉的委屈,說你又不是不曉得,我不識字嘛。
要你讀書,你偏要放牛。你不識字問我啊,我還沒死呢。我爹仍是怒氣沖沖的。
這意外的收獲讓我驚喜不已,我當即給村主任打了個電話,回了趟縣城,先是將賬頁和算盤拿去文物局給專家鑒定,確定那是真實的解放軍遺物后,就將具體情況向檔案局和縣委匯報?h委和檔案局局長說,九里人民節(jié)衣縮食支援解放軍,我們的革.命才會有今天的勝利,這賬頁記錄了那段真實的歷史,也記錄了人民的一片赤子之情啊。他們叫我對賬頁上的名字進一步核實,然后寫一份詳細的報告,要親自去找省委有關(guān)領(lǐng)導(dǎo),爭取重視,以求得更多的政策和資金上的扶持,盡快幫助九里人民脫貧致富,回報人民對革.命事業(yè)的支持。
我回到村里,和村主任商量,想召集村里的老人們開個會,一是幫助回憶當時的情況,二是核實賬頁上的人員身份。村主任說,我們七零后的人知道那段歷史的不多,還是得請一些老人來談?wù)劇?/p>
但村里年歲最大的老人只有大兵叔的父親李立軍了。當時他還是個兩三歲的孩子,記得的事情也是聽別人說的。如今腿腳無力,行動不便,頭昏眼花,思緒紊亂。為了方便,會就在他的堂屋里開,我爹、大兵叔及另外幾個老人都來了。當我把算盤和賬頁遞到李立軍老人手里的時候,他撫摩著算盤,睹物生情,頓時老淚縱橫,說,這算盤我認得,還玩過呢,物在人都不在了喲。
他們走時怎么不把這些東西帶走呢?我不解地問。
老人想了好一陣,搖搖頭說:“他們走后,我看到這把算盤也問過我爹,我爹說來不及了,打完九路寨又急著去打劉九少,任務(wù)緊急,為了方便行軍,他們決定先把這些東西寄存在這里,日后來取,誰知道竟再也沒回來。再后來,我就沒見過這把算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