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也去過上海,你還去過哪些地方?”
我下意識地猶豫了一下,回她:“不多,就只有幾個。”
很快她發(fā)來我朋友圈的一張照片,是我在大理拍的。
“這是在哪里?”
“大理,去年拍的。”
“大理在四川嗎?”
“在云南。”我感到詫異。
“真羨慕你。”
“等你長大了,也能去這些地方。”我有些不知所措,竟然像個中年人一樣講出了這種話。
她不再回我,過了一會兒,她又給我朋友圈點了幾個贊。我也去看她的朋友圈,轉(zhuǎn)的幾乎都是鐳于瑜伽和愛情的文章,最近一條是離開家之前發(fā)的:“不管去哪里,我都不會忘了你。”配圖是一張她的玩具熊,竟和她有幾分相似。我點了一個贊。
在我家住了半個月之后,小旭開始找工作了。媽媽說,姑婆不想再回河北了,她連存折都帶來了。
通過中介,很快小旭找到了一家超市的工作,可是沒過幾天,她就辭職了,理由是站著太累,工資又低。后面給她介紹的幾份工作,她都不愿意去。有一份是在爸爸朋友開的進口啤酒吧做收銀,工作時間下午六點到十點,輕松,工資又高,她也是去了一天就不再去了,覺得下班時間太晚不安全。
“我們都不想幫她了,她也沒什么學歷,哪能找到工資高又輕松的工作?性格也特別不好,和她說話從來不理我們。”媽媽向我抱怨了好幾次。
可是為什么在微信上和我聊天的小旭完全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問了她關(guān)于啤酒吧的事情。
小旭過了很久才回我:“因為他們都說我靠關(guān)系。我長得也不好看。”
這個原因怎么可能向大人們說得出口。
工作就這樣不了了之,小旭繼續(xù)待在家里。
沒過多久,媽媽又在微信上告訴了我一件事:“今天你姑婆問我,我們這邊嫁女兒男方會給多少禮金,我說一兩萬吧,我們這邊很多沒有這個習俗了。她說太少了,她們那邊至少十萬,她想回河北了。你說,她這和賣女兒有什么區(qū)別?”
我心里一驚,突然想到姑婆就是這樣被賣去河北的。
我決定回家一趟。
我在微信上告訴小旭這個消息,她回我,好哦,等你回來陪我玩。這讓我感覺她一直在四川,不會離開了一樣。
到家,見到小旭,免不了的尷尬。網(wǎng)絡(luò)和現(xiàn)實果然還是差距很大。
大人們熱絡(luò)地為我們介紹彼此,她低著頭,沉默,劉海遮完了她的眼睛,不知道她的目光投向的哪里。很快,姑婆開始褭n饉,垂a嗣怯紙悶爬詈籩皇O攣液退。我一瘦吇知染U未蚱平┚鄭緩米諞槐吣貿(mào)鍪只僮盎叵ⅰ?/p>
過了好一會兒,她先開了口:“你在地圖里搜一搜明月店吧。”
“明月店?”
“河北省定州市明月店鎮(zhèn)明月店村,我家就在那兒。”
我打開地圖,她坐了過來,我感到很不自然,和她相處,總讓我情不自禁地想要小心翼翼。
頁面跳轉(zhuǎn)出來,她笑了笑:“我家就在這兒。”
除了明月店村四個字,幾乎沒有任何信息。
我問,“你有沒有家那邊的照片嘛,我看看。”
她沒有拿出手機,搖頭,“我沒有,也沒什么好看的。”
我又語塞了。
她突然轉(zhuǎn)移話題:“在這邊,我都聽不懂其他人說話,四川話我要仔細聽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幸好你和我說普通話。”
“你可以告訴他們呀,讓他們說普通話。”
“我才懶得說,而且有些人的普通話比四川話還難懂。”她開始偷笑起來,不知道想到的是哪個說川普的人。
我想到的第一個人是爛婆,當年她也是說著四川方言,如今卻一口河北口音了。時過境遷,她的女兒卻和她相反,說著一口河北話,卻要來適應(yīng)川音。
姑婆還是決定回河北了。
她說,因為小旭不愿意留下來,她聽不懂方言,沒辦法找到工作。長輩們卻私下議論,那是爛婆嫌棄這邊嫁女兒時拿的彩禮太少。
不管是什么原因,大家好像都松了一口氣。一直以來,感覺每個人都在如履薄冰,誰也不敢提當年的事,都在努力對姑婆和小旭好,好像這是一種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