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初一串門,我走進二嬸家,看著她的相片,感覺她仍然活著,活在我的心中。我跪下磕了一個頭。心里默默的念著:“二嬸,請接受侄兒的遲到問候。我沒有眼淚為您送別。只有把祝福送您,祝您一路走好!”
記事以來,母親和二嬸的戰(zhàn)爭從來沒有停止過,從鄉(xiāng)村到城市,從風華正茂到知命之年。母親要強、愛面子,二嬸精明、愛占小便宜,戰(zhàn)爭就在這樣兩個女人之間展開。
二嬸的愛占便宜是出了名的。90年代關(guān)中農(nóng)村的婚宴,土墻上掛著一張紅色的床單,上面貼著百年好合之類的大紅對聯(lián),正前方擺一張蓋著紅布的桌子,上面放著三個小盤子,里面分別盛著瓜子、水果糖、香煙,一對新人被親戚們搭上一層又一層的紅綢,一個老頭充當?shù)乃緝x大喊一聲禮成之后,孩子們歡呼雀躍地爭搶著他扔向人群中的糖、香煙,趁人不注意,二嬸趕緊跑到桌子跟前,她那張開的像蒲扇一樣的手蓋在那一盤瓜子上,手離開之時盤子干干凈凈,整個動作自然、嫻熟,二嬸那雙善于抓瓜子的大手成為樹下納著鞋底乘涼的婦人們?nèi)⌒Φ膶ο蟆?/p>
在商品極度匱乏的年代,農(nóng)村女人穿的衣服都是用布裁制的,母親買來一塊紅色的綢布、上面綴著一朵朵小小的白梅,她拿到村里的裁縫那里給自己做了一件對襟的夾襖,二嬸看到后,也給自己做了一件同樣的衣服。
二嬸家里開了一個小賣部,家境比我們好,她整日在母親面前夸耀她們一家吃的多好、穿的多好,母親說:“我們例得再窮也不會把孩子送人。”一向話多的二嬸沉默地走開了。二嬸風光得意的背后是狼肉分離的無奈,有著兩個兒子的她一直想要一個女兒,等到真的如愿生了一個女兒,她那個在zf上班的妹妹把女孩抱走了,說是讓孩子去城里過上更好的生活,二嬸認為這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不顧家人的反對把孩子送走了,幾年后女兒回來探親,卻喊她大姨,想必心中不是滋味。
她們之間耗時最長、規(guī)模最大的一場戰(zhàn)爭是我和堂弟也就是二嬸的二兒子之間的學習競賽。堂弟比我低一級,每次考了第一名,二嬸會帶著堂弟來到我家,坐在炕沿上向母親夸耀,她撫摸著堂弟的大頭說:“真是頭大里面都是寶”,那神情就像一只驕傲的大公雞,母親總是對我說:“你也給我爭口氣。”可惜年少不識愁滋味,玩興正高的我并未意識到學習的重要性,一直以來成績平平。
快拔出來二嬸忍不住了 享受在玉米地里二嬸的服務(wù)
戰(zhàn)爭的轉(zhuǎn)折出現(xiàn)在我四年級留級時。關(guān)于這次留級,我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光彩,起因是一次腳傷休學了半年,于是和堂弟是一個班了。也許是心智成熟了,也許是第二遍學習同樣的知識,我的成績比其他的孩子都好,人生就像開掛了一樣,從那以后,每次考試我都是班上的第一名,我從一個毫不起眼的中等生逆襲為一個老師同學眼中的尖子生,二嬸偃旗息鼓了,再也沒有見到她帶著兒子上門夸耀了。
母親四處托關(guān)系給我爭取來一個重點中學的入學考試機會,二嬸的妹妹也給堂弟爭取到了。在這次入學考試中,0。5分之差,堂弟進入到了年級前十名,而我是第十三名。成績出來的當晚,二嬸興沖沖地領(lǐng)著堂弟來了,她坐在炕沿上親吻著兒子的額頭,那架勢就是占領(lǐng)陣地的一方在向?qū)Ψ綋u旗、吶喊、示威,她興奮地去城里念書的一些事情。母親每次提起這0。5分總是心有不甘,小小的0。5分成為母親這一輩子心中深深的遺憾。
上初中后,她們展開了新一輪的軍備競賽,周末的清晨,還在睡夢中的我聽到母親在不滿地喊著,“看勇強(堂弟的名字)在地里一手拿著鋤頭,一手拿著書看,你還能睡下去?”我睡眼惺忪地從炕上爬起來趕緊拿出英語課本,心不在焉地記著單詞。兩個母親在暗地里互相較著勁。好在我以優(yōu)異的成績遙遙領(lǐng)先于堂弟,為母親掙足了面子。麥收時節(jié),我蹲在大樹下喝著果啤,看著坡底下麥場里忙著裝麥子的二嬸一家,她瞥了我一眼,端起盛著麥子的簸箕,對著撐著面粉袋子的堂弟,生氣地說:“還不快點”。
二嬸對我們這些晚輩還是很關(guān)心的。周末從城里上學回村的路上,為了省點車費她會拉著我們這幾個孩子爬上熟人的拉煤車,我們很費勁地攀上輪胎、順勢爬到這輛重型卡車的車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