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的文山心滿意足,倒是安穩(wěn)了一陣子。兢兢業(yè)業(yè)的掙錢養(yǎng)家,狐朋狗友一律絕交。煙忌了,酒偶爾沾一點,媳婦不高興就丁點不沾。
老人們都說文山轉了性子,“浪子回頭金不換”,文叔文嬸兒是有福的,下半輩子有好日子過了。涉世未深的年輕人忍不住感嘆愛情力量的偉大,甚至有人把文山當做自己追求真愛路上的楷模。
婚后不久文山媳婦懷孕了,十月懷胎生下一個漂亮可愛的小女孩。文嬸兒笑成一朵花兒,抱著寶貝孫女親不夠。終于當上奶奶了,高興啊,渾身是勁兒走路帶風,越活越年輕。
日子越過越有滋味兒了。
孰不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塵埃落定,澎湃的激情在日復一日的油鹽醬醋里終歸于平淡。文山逐漸淡忘了曾經的豪言壯語,好吃懶做的毛病再度萌芽復發(fā),最終完全暴露無遺。
先是煙癮酒癮越來越大,漸漸地又迷上了打游戲。媳婦兒白天上班晚上帶孩子累得半死,讓他幫著沖個奶粉半天不動彈,說急了抬腳走人,抱著手機跑到客廳沙發(fā)上繼續(xù)征伐。
再后來班也不好好上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那天一時疏忽大意出了點岔子,老板忍無可忍直接趕人。
丟了工作的文山越發(fā)如魚得水,整天窩在家里和心愛的游戲如漆似膠抵死纏綿。沒錢買煙管媳婦兒要,媳婦兒不給扭頭去找老娘。
媳婦兒委屈落淚,文嬸兒急得追著罵,文叔氣得抬腿踢人閃了老腰。作為始作俑者,文山依舊我行我素。
希望一次次落空,失望一點一滴累積成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文山媳婦兒毅然決然甩下一紙離婚書回了娘家,留下一個三歲的小女兒。
文嬸兒一面唉聲嘆氣,一面辛辛苦苦照料一家子飲食起居,接送孫女上幼兒園。文叔到處找活干,背駝的越來越厲害,慢慢顯出老態(tài)來。
那天路上遇到文嬸兒去接到姥姥家過周末的小孫女回家,寒暄幾句。
文嬸兒老了許多,烏黑的頭發(fā)有一多半染上了寒霜,臉色是不甚健康的黑黃,本就瘦小的身子越發(fā)單薄,顫巍巍的似乎一陣風就能吹跑。
說起小孫女眼看要上小學,花銷越來越大,孩子親媽和姥姥怕委屈了孩子,有心接回去養(yǎng),文嬸兒不住搖頭嘆氣,似乎是有心拒絕又沒有底氣,很矛盾很憂心的樣子。說話時額頭疊起幾道深深的溝壑,眼角的魚尾紋層層疊疊,盛滿生活的滄桑。
隨口問一句“文山做什么呢”,文嬸兒略顯憔悴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勉強笑笑說,前幾天干活扭傷了腳,在家里養(yǎng)傷呢。
氣氛突然尷尬起來。我借口天色不早提出告辭,文嬸兒笑著囑咐“有空家來玩”,一如既往的熱情,依稀還是童年記憶里那個年輕開朗、高興時拍著手哈哈大笑的幸福小婦人。
文嬸兒騎著破舊的電動三輪車遠去,單薄的背影越來越小,花白的短發(fā)被風吹起,在陽光下閃爍著細碎的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