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次，無論如何他也要走了。

　　寧玦戴好了一次性手套。早晨的第一項工作就是從冰柜里取出丁教授配制的食丸丟到墻角里，讓足蟲們爬過去飽餐一頓。聽起來很簡單，可是寧玦要走到冰柜去取食丸，必須經(jīng)過足蟲們爬過的地方。丁教授的那些祖宗雖然蠕動得很慢，但經(jīng)過這一晚上的時間也已經(jīng)爬過了很多地方，有的已經(jīng)爬到實驗室門外了。地板上到處都是它們留下的淡綠色黏液。因為太惡心，寧玦曾經(jīng)試著不去正眼看那東西，只憑眼睛的余光和自己的感覺，踮著腳尖小心跨步踏過地板上稀稀寥寥的幾塊干凈的地方，走到冰柜去取食丸�？墒蔷驮诘谝淮芜@樣做的時候，寧玦就遇到了麻煩——他的一只鞋被黏液粘掉了，一著急，另一只腳也沒站穩(wěn)，整個人摔倒在黏液上，還有一只手竟然摁到了一只足蟲身上，弄得他好幾天茶飯不思。后來寧玦再也不敢大意，總是先屏著呼吸忍著惡臭把地板上的黏液打掃干凈再去取食丸。

　　今天的地板打掃得格外干凈——最后一次嘛。打掃完，寧玦使勁洗了洗手，去冰柜取出了一些食丸，遠遠地丟到喂食的墻角里，然后自己趕緊遠遠地避開。只見丁教授的祖宗們一聞到食物的氣味，馬上掉轉(zhuǎn)了方向，向食物爬過來。剛才還都在懶洋洋地蠕動，現(xiàn)在卻紛紛變成了快速的競賽，速度大概已經(jīng)超過了蝸牛。本來已經(jīng)爬出門外的幾只足蟲也爭先恐后地爬了回來，剛打掃的地板上又布滿了淡綠色的黏液。估計它們還要一兩個小時才能爬到食丸旁邊，現(xiàn)在寧玦可以休息一下了。

　　他坐在那把辦公椅上。實驗室里只有這一把椅子，是給寧玦坐的——誰都知道，丁教授是不需要椅子的。寧玦坐下來，回想著三年來自己在這實驗室里的點點滴滴。

　　丁教授對工作有著近乎瘋狂的熱情，這曾經(jīng)讓寧玦打心里感到敬佩。丁教授對待那些丑陋的足蟲，真的像是在伺候自己的祖宗。寧玦剛來時，丁教授再三地囑咐著寧玦怎樣控制足蟲的進食量和進食時間、怎樣給它們調(diào)節(jié)氣溫、怎樣給它們殺菌消毒……他要求寧玦把那無數(shù)的注意事項記在本子上背下來，還經(jīng)常像古時候的私塾先生那樣檢查寧玦的背誦情況，背不熟要扣工資的。那時寧玦是個剛離開校園的小伙子，有年輕人的激情，雖然不太情愿，但也一絲不茍地按丁教授要求的去做；有不懂的，也會積極地找丁教授去問。

　　有一次寧玦耐不住好奇，問道：“丁教授，我們實驗室的門就一直這么開著嗎？”

　　丁教授的眼睛沒有離開顯微鏡，他埋著頭說：“嗯�？諝庖�流通。關(guān)上門它們會憋死的。”

　　“足蟲就在房間里放著，開著門不怕它們跑掉嗎？”

　　“你來這么多天了，見過一只足蟲跑掉嗎？”

　　“沒有。為什么？”

　　“你覺得呢？”丁教授抬起頭來，準(zhǔn)備給寧玦上一課。

　　寧玦試探著說：“我想過，它們是不是喜歡實驗室的環(huán)境，不需要自由？”

　　“哼，它們的故鄉(xiāng)可是地廣蟲稀啊，進化決定了它們非常需要自由。它們到死都不會適應(yīng)這么狹窄的空間的。”

　　“那就是它們太懶了，不愛動？”

　　“你是怎么看出它們不愛動的？它們行動雖慢，可是那五條小短腿幾乎不會停下來，比人類勤快多了。”

　　“也對。我有一次就看見有的足蟲都爬出去了又爬回來。這個我怎么也想不通。”

　　丁教授的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寧玦，你上學(xué)的時候有過什么不良嗜好嗎？比如抽煙喝酒之類的。”

　　“嗯……抽煙喝酒倒沒有。我這個人嘴饞，愛吃零食算不算？”

　　“好，就拿你吃零食來說吧。有些零食是垃圾食品，吃了對身體不好，你知道嗎？”

　　“知道。”

　　“知道怎么還吃？”

　　寧玦啞口無言。他說不清自己為什么明知那是有害的東西還要吃，更不知道丁教授為什么要和自己聊這個。